伏低伏弱,装呆装落,是非犹自来着莫。任从他,待如何?天公尚有妨农过,蚕怕雨寒苗怕火。阴,也是错;晴,也是错。
身无所干,心无所患,一生不到风波岸。禄休干,贵休攀,功名纵得皆虚幻,浮世落花空过眼。官,也梦间;私,也梦间。
林泉高攀,虀盐贫过,官囚身虑皆参破。富如何?贵如何?闲中自有闲中乐,天地一壶宽又阔!东,也在我;西,也在我。
青霄有路,黄金无数,劝君万事从宽恕。富之余,贵也余,望将后代儿孙护,富贵不依公道取。儿,也受苦;孙,也受苦。
繁华般弄,豪杰陪奉,一杯未尽笙歌送。恰成功,早无踪,似昨宵一枕南柯梦,人世枉将花月宠。春,也是空;秋,也是空。
有钱有物,无忧无虑,赏心乐事休辜负。百年虚,七旬疏,饶君更比石崇富,合眼一朝天数足。金,也换主;银,也换主。
风波实怕,唇舌休挂,鹤长凫短天生下。劝渔家,共樵家,从今莫讲贤愚话,得道多助失道寡。贤,也在他;愚,也在他。
阴随阴报,阳随阳报,不以其道成家道。枉劬劳,不坚牢,钱财人口皆凶兆,一旦祸生福怎消?人,也散了;财,也散了。
须教人倦,须教人怨,临危不与人方便。吃腥膻,着新鲜,一朝报应天公变,行止不依他在先。饥,也怨天;寒,也怨天。
休争闲气,休生不义,终身孝悌心休退。去他疑,掩人非,得官休倚官之势,家富莫骄贫莫耻。天,也顺你;人,也顺你。
官资新受,功名将就,折腰为在儿曹彀。赋归休,便抽头,黄花恰正开时候,篱下自教巾漉酒。功,也罢手;名,也罢手。
三闾当日,一身辞世,此心倒大无萦系。淈其泥,啜其醨,何须自苦风波际,泉下子房和范蠡。清,也笑你;醒,也笑你。
争奈聪慧,争夸手艺,乾坤一浑清浊气。察其实,不能知,时间难辨鱼龙辈,只到禹门三月里。龙,也认得;鱼,也认得。
生涯虽旧,衣食足够,区区自要寻生受。一身忧,一心愁,身心常在他人彀,天道若能随分守。身,也自由;心,也自由。
天于人乐,天于人祸,不知此个心何苦?叹萧何,反调唆,未央宫罹惹韩侯过,千古史书难改抹。成,也是他;败,也是他。
晨鸡初叫,昏鸦争噪,那个不去红尘闹?路遥遥,水迢迢,功名尽在长安道,今日少年明日老。山,依旧好;人,憔悴了。
愁眉紧皱,仙方可救,刘伶对面亲传授。满怀忧,一时愁,锦封未拆香先透,物换不如人世有。朝,也媚酒;昏,也媚酒。
风流人坐,玻璃盏大,采莲学舞新曲破。饮时歌,醉时魔,眼前多少秋毫末,人世是非将就我。高,也亦可;低,也亦可。
新修宅院,多开门面,要图久远儿孙佃。恣专权,横堆钱,更临危不与人方便,一日过深业贯满。天,也降愆;人,也做冤。
江山如画,茅檐低厦,妇蚕缫、婢织红、奴耕稼。务桑麻,捕鱼虾,渔樵见了无别话,三国鼎分牛继马。兴,休羡他;亡,休羡他。
风波时候,休教遥受,少年场上堪驰骤。酒盈瓯,锦缠头,休令人老花残候,花退落红人皓首。花,也自羞;人,也自羞。
渊明图醉,陈抟贪睡,此时人不解当时意。志相违,事难随,不由他醉了齁睡,今日世途非向日。贤,谁问你?愚,谁问你?
花开花谢,灯明灯灭,百年梦觉庄周蝶。兴时节,快活些,明朝绿鬓添霜雪,石氏邓通今谩说。人,不见也;钱,不见也。
尧民堪讶,朱陈婚嫁,柴门斜搭葫芦架。沸池蛙,噪林鸦,牧笛声里牛羊下,茅舍竹篱三两家。民,田种多;官,差税寡。
红尘千丈,风波一样,利名人一似风魔障。恰余杭,又敦煌,云南蜀海黄茅瘴,暮宿晓行一世妆。钱,金数两;名,纸半张。
尘心撇下,虚名不挂,种园桑枣团茅厦。笑喧哗,醉麻查,闷来闲访渔樵话,高卧绿阴清昧雅。载,三径花;看,一段瓜。
译文
伏低做小忍气吞声,装痴卖傻糊里糊涂,是非恩怨依旧会招惹上身。由着它发展,又能如何?老天爷尚有妨害农时的过错,蚕怕阴雨寒冷苗怕烈日烈火。阴天,是错;晴天,也是错。
身体无所牵绊,心中无所忧虑,一生不涉足风波险恶的岸边。俸禄不要求取,显贵不要攀附,纵然取得功名也皆是虚幻,浮世繁华如落花空过眼前。做官,是梦中事;营私,也是梦中事。
与山林泉石高情相攀,以粗茶淡饭清贫过活,将官场囚禁身心忧虑全都参透。富有如何?显贵如何?闲适中自有闲适的乐趣,天地如同一壶酒宽广辽阔!东边,由我做主;西边,也由我做主。
青云之路就在前方,黄金财富不计其数,劝君万事都要秉
陆游字务观,越州山阴人。年十二能诗文,荫补登仕郎。锁厅荐送第一,秦桧孙埙适居其次,桧怒,至罪主司。明年,试礼部,主司复置游前列,桧显黜之,由是为所嫉。桧死,始赴福州宁德簿,以荐者除敕令所删定官。
时杨存中久掌禁旅,游力陈非便,上嘉其言,遂罢存中。中贵人有市北方珍玩以进者,游奏:“陛下以‘损’名斋,自经籍翰墨外,屏而不御。小臣不体圣意,辄私买珍玩,亏损圣德,乞严行禁绝。”
应诏言:“非宗室外家,虽实有勋劳,毋得辄加王爵。顷者有以师傅而领殿前都指挥使,复有以太尉而领阁门事,渎乱名器,乞加订正。”迁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。
孝宗即位,迁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。史浩、黄祖舜荐游善词章,谙典故,召见,上曰:“游力学有闻,言论剀切。”遂赐进士出身。入对,言:“陛下初即位,乃信诏令以示人之时,而官吏将帅一切玩习,宜取其尤沮格者,与众弃之。”
和议将成,游又以书白二府曰:“江左自吴以来,未有舍建康他都者。驻跸临安出于权宜,形势不固,馈饷不便,海道逼近,凛然意外之忧。一和之后,盟誓已立,动有拘碍。今当与之约,建康、临安皆系驻跸之地,北使朝聘,或就建康,或就临安,如此则我得以暇时建都立国,彼不我疑。”
时龙大渊、曾觌用事,游为枢臣张焘言:“觌、大渊招权植党,荧惑圣听,公及今不言,异日将不可去。”焘遽以闻,上诘语所自来,焘以游对。上怒,出通判建康府,寻易隆兴府。言者论游交结台谏,鼓唱是非,力说张浚用兵,免归。久之,通判夔州。
王炎宣抚川、陕,辟为干办公事。游为炎陈进取之策,以为经略中原必自长安始,取长安必自陇右始。当积粟练兵,有衅则攻,无则守。吴璘子挺代掌兵,颇骄恣,倾财结士,屡以过误杀人,炎莫谁何。游请以玠子拱代挺。炎曰:“拱怯而寡谋,遇敌必败。”游曰:“使挺遇敌,安保其不败。就令有功,愈不可驾驭。”及挺子曦僣叛,游言始验。
范成大帅蜀,游为参议官,以文字交,不拘礼法,人讥其颓放,因自号放翁。后累迁江西常平提举。江西水灾。奏:“拨义仓振济,檄诸郡发粟以予民。”召还,给事中赵汝愚驳之,遂与祠。起知严州,过阙,陛辞,上谕曰:“严陵山水胜处,职事之暇,可以赋咏自适。”再召入见,上曰:“卿笔力回斡甚善,非他人可及。”除军器少监。
绍熙元年,迁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。嘉泰二年,以孝宗、光宗两朝实录及三朝史未就,诏游权同修国史、实录院同修撰,免奉朝请,寻兼秘书监。三年,书成,遂升宝章阁待制,致仕。
游才气超逸,尤长于诗。晚年再出,为韩侂胄撰《南园阅古泉记》,见讥清议。朱熹尝言:“其能太高,迹太近,恐为有力者所牵挽,不得全其晚节。”盖有先见之明焉。嘉定二年卒,年八十五。